大山的子孙爱太阳，太阳爱着山里的人。张大龙三次进城的路，其中两回都是吉林农信这颗太阳果照亮的。

张大龙是山里娃。泫羊沟是他的家，四面环山、峰峦叠嶂、云雾缭绕，仿佛人间仙境，也好似一个世外桃源。山里的空气好、蘑菇鲜，水是甜的，菜是绿色的。张大龙就在山清水秀中无忧无虑长到十三岁。山里孩子长大了，都想着出去闯闯，大龙也不例外。在家干了两年农活，便和屯子里的大孩子一起来县城，兜兜转转在浴池、烧烤店、修车店讨生活，大龙人正派善良，心眼又活泛，在哪都有人缘。

可是县城里的房价结不起婚呐。到了年纪，就回山里结了婚，生了娃。有娃不愁长，眼瞅孩子要上学了，大龙心里五味杂陈，自己因为没文化在社会上吃的亏让他辗转反侧，“不行，得让孩子去县城念书！”大龙想起自己打工的经历，觉得开烧烤店是个路子。回家一研究，爹妈同意、媳妇赞成，就是咱起步资金也不够啊。大龙想起前两天上地打药，信用社的大哥来的时候不是说能贷款嘛？明天去看看。

第二天，大龙揣着身份证骑着电动车来到信用社，在一楼，大堂经理听到他要咨询贷款，领着他就上了二楼。上了二楼，看到信贷大厅里真热闹，一个戴眼镜的小伙正被一群老乡围着，一边维持秩序一边办贷款呢。大龙还看见几个他们屯子的人，打过招呼，大龙便在一旁听着。原来眼镜大哥就是他们村的包片信贷员，信贷手续都得在他这办。大龙瞅着他忙忙乎乎东一句西一句的，张罗着让刘大和赵二填表，手里还给李四和王五复印，井然有序地给大家伙办着业务。终于逮着个空，大龙把身份证递给这个信贷员说：大哥，我想贷款。只见他冲大龙笑着说：你先请坐，那有纸杯你接杯水，我先在系统给你查查信息。只见他利落地在电脑键盘上敲了几下，又用鼠标点点，查询了几分钟，认真地对大龙说：“张大龙，你不符合条件，目前贷不了啊”，大龙一脸狐疑地问：“为啥呢？这信用社的大门我可头一次登，差哪呢？”戴眼镜的小伙说：“你前几年给人家做联保了，你们组里张三贷户没有还钱，现在是不良，除非他这笔贷款还清了，你才可以贷。”

大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想起来好像确有其事，接过身份证就回家找老爸核实这事。大龙爸说，“啊，这个信贷员我也知道，这小子叫王大伟，也是咱们土顶子人，他大学毕业回信用社当了信贷员，当年你就帮你三姨父他弟签了个字，咱们也没用钱，张三现在在长春呢，当时说得可好听，跟咱们没关系，没想把咱家给坑了。”大龙想起以前打工时候办事儿都要“投石问路”，说道：“爸，您说那个信贷员能不能是想卡咱们，让咱们给他上点炮儿啊？”大龙爸挠头说：“这事说不准啊，我以前听过办贷款说道多，可咱家也没贷过款呐，要不你去试试。”

第二天一早，大龙早早来到信用社，见王大伟的车进院，大龙就赶紧凑过去，把他拉一边把装着1000元钱的信封往他西服兜里塞，满脸堆笑地说：“大伟哥，昨天回家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那啥，咱们都是一个土顶子的，乡里乡亲，你就帮老弟想想办法呗”，王大伟哭笑不得地说：“小老弟呀，这个与钱没关系，吃拿卡要那都是啥年代的事了，再说，咱们都是这嘎达的老乡，你们用点钱，我再动点歪心思，那不是鱼肉乡里乡亲吗？你的情况，得想办法联系那个贷户催他赶快把贷款结清，才能去掉你身上的不良记录。我挣着共产党的工资，生活没大富贵却也啥也不缺，我拿你们回扣，花着心里也不安生啊！处长了你就知道哥是啥样人了，你赶紧把钱收着，去劝劝张三抓紧还钱才是正道！”然后王大伟把信封塞给大龙，转身锁车上二楼了。

大龙回家郑重地对老爸说，“爸，我听明白了，要是我三姨父他老弟不把贷款还清，以后咱们用钱都批不下来！”。

一个月后，张三还了贷款，大龙再次来到信用社，王大伟乐呵呵地接待了他，仔细询问了他贷款的用途和家里目前抵押物的情况后说“三万五差不多吧。”然后给大龙建立了客户信息。隔天大龙刚起床，发现王大伟的车已经停在他家门口了。跟王大伟一起下车的还有一个信贷员，王大伟说：“我们来做贷前调查，如果符合条件，你贷个4万都没问题”。二人仔细查看记录询问了房子、地、牛等情况，王大伟嘱咐了大龙明天需要带的资料和证件。第二天，大龙和媳妇就接到王大伟的电话，一个多小时，四万二千元贷款就到大龙卡上了。大龙回家还诧异地和老爸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贷下来了，大家传说的这个那个的，也不是那么回事啊！大龙爸点起一支烟，冷笑了一声说，“儿啊，你才经着过几个事儿、见过几个人那，这社会可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的。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那！”

大龙揣着老爸意味深长的话和这几万块钱贷款，携着老婆孩儿还有老妈，就这么二次进城了。凭着大龙的勤快和机灵，还有大龙媳妇的热情招徕、干净利索，加上大龙师傅的帮衬，大龙烧烤店在县里开得红红火火。大龙用这几年的收入在城里全款也买了房子。每年开春，大龙就去找王大伟还款还利息，一来二去，哥俩也熟络起来。大龙时不时也和媳妇叨咕两句：你看大伟哥，念大学就是不一样，人家就堂堂正正的，你说我当时要是咬咬牙，我是不也考上大学了……大龙媳妇说：哪里有后悔药？为啥让孩子来这县城接受教育，不就是不想走咱俩的老路么。

说这话还是2019年，大龙的烧烤店红火了四年，疫情就来了。陆陆续续的烧烤店的人越来越少了，这生意就这么惨淡下来，大龙两口子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少了。

这一天晚上七点，天下着小雪，大龙走到店外，前后左右张望，哪里还有人来的样子，刚准备打烊，发现漫雪朦胧中一辆白色轿车停了下来。这不是大伟哥吗？大龙看着大伟的脸色不咋好，赶紧请进屋里，大伟扑了扑了身上的雪说，“咱俩喝点。”大龙说：“大伟哥，这么多年没你的扶持，我咋能在城里开店、买房子呢？打那么多电话让你来吃顿烧烤，我这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盼来了，你就说你想吃啥吧，老弟给你安排明明白白的。”大伟说，“就来点串热乎的，咱俩整点儿。”外面呼呼的大风雪，大龙吹着口哨，这个小小的烧烤店里，这俩人来点白的、来点啤的，就喝到了二半夜。大伟不是藏着掖着的人，他一杯白酒下肚，感伤地说：“兄弟，我这不知道去哪，都开车在街里逛悠半个小时了，刚才我往外一瞅“大龙烧烤”，这不就是你开的店嘛！和你说实话，你嫂子我俩干仗了。你嫂子上进心强、业务还棒，是区里的骨干教师，什么比赛呀、讲公开课啊，有时候都忙乎到后半夜。我这到旺季，天不亮就下乡催收、天老黑了有时还没回家，她总说我把家就当饭店旅店，啥啥指望不上、孩子都不管。你说我要是有那时间我能不管么？我做信贷员10年了，为啥经我手的贷款年年百分百化零、没有一笔不良？还不是凭着你哥我这股子干劲！那老爷们干事业，一手托两家，这边是单位的集体财产、那边是需要扶持的老百姓，你说我咋整？咱东北老爷们，几个不爱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我妈家就在我包的村，我都俩月没看着我爸了，我得有那时间那……”王大伟说着，声音有点哽咽了……钢铁好汉也有侠骨柔情。大龙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汉子，心里一酸，说：“大伟哥，其实你要不和我说这么掏心窝子的话，我还一直都可羡慕你了。你说你和嫂子都是大学毕业，你们有房有车有正经工作，你俩这小生活多幸福。你瞅瞅我和我媳妇，我俩多难呢，挣一分钱都得靠自己打拼，我们在这个县城生活，哪里来得安全感那！有顾客，多忙多累我们都不抱怨，因为那是我们没念书没文化的打工人能在这个城市立足的希望；要是没顾客，你知道我们那压力，只能回山里放牛去了。原来以为你们挣工资的往办公室一坐、喝喝茶唠唠嗑月月钱到账了。现在一瞅，不是那么回事啊，真的，拿工资也是无数个黑天白夜、磨破嘴皮子换来的！你这么一说，我心里都没那么绝望了，疫情给我压力老大了。至于嫂子吧，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家都有难唱的曲，咱们是爷们儿，不仅得扛着自己的压力，媳妇的压力也是咱们的，她也是整孩子累的，其实我肯定她心里一定是理解你、心疼你的！”也许是大龙的话戳了心窝子，大伟鼻尖一酸，又干了一杯……

昏黄的灯光下，哥俩你一言我一语，一会一个串，一会一个菜卷，一直聊到深夜。最后困得不行了，大龙说，大伟哥，你也别回去惊动嫂子和孩子了，你就在我这炕上凑合一晚上吧。夜深人静，门外的大雪静静地飘落，小店里传来两人的呼噜声，炕头炉火起劲地烧着，带给为生活努力奋斗的两个山沟里走出来的汉子，一丝温暖和慰藉。

第二天早上大龙睡醒时，发现王大伟已经走了，他抬头一看，都八点半了。手机一声响，是大伟哥给他发来信息：大龙，谢谢你的收留，吧台上是200块钱，谢谢你陪哥喝酒。生活不易，疫情终将散去，一切都会好起来！咱们是老爷们，扛得起一片天，一起加油！大龙走到吧台，看见招财猫和发财树中间那两张百元大钞，雪后初晴，银装素裹晃得大龙眼睛有点湿润。

烧烤店终于还是干不下去了，大龙兑了店，打算回家和老爸一起养大牛。转眼到了又一年还利息的日子，大龙凑齐了200个家鸡蛋，结完利息把大伟拉到后院，大龙恳切地说：“大伟哥，咱哥俩这么多年也算老感情了，要是没有你那么真诚地帮我，我能在县城买楼开店吗？这些年从来没说过感谢，不代表我心里没有。我知道你条件比我好，你也不缺啥，这是纯自己家鸡下的蛋，我媳妇和我真心实意给孩子拿的，你别拒绝我了”。王大伟也恳切地说：“大龙，给你们放贷款，真真儿的是我分内工作，而且我放得越多，我的绩效工资越多。我感谢你还来不及，你这么诚信、这么优质的客户，我该回报你才是。咱俩这是互惠共赢……”没等王大伟说完，张大龙扔下鸡蛋筐就走了。

当天晚上，大龙接到二舅的电话。二舅在电话里头乐呵呵的说：“大龙啊，你别总给我捎鸡蛋了，开春儿正没啥菜，我们在街里买菜方便，你们出门费劲，鸡蛋自己留着吃啊”。大龙在电话这头听得正蒙，大龙媳妇给他一个眼色，大龙应声“好的二舅，这鸡蛋是纯笨蛋，家里还有，你们就收着吧”。撂下电话，大龙媳妇说：“你忘了，大伟哥不是和二舅住一个小区吗？上次过年咱们去二舅家串门不在单元门那遇见了吗？”大龙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早上给王大伟送去那200个鸡蛋，大伟哥给二舅送去了。两口子自此，是真拿王大伟没招儿了。

白云苍狗，岁月如梭。大疫不过三年。2023年开春，大龙媳妇在县城找了份临时工，大龙也不想再熬夜操心干饭店的买卖了，就找大伟贷款买了一台出租车，每天朝九晚五，收入也不比烧烤店那时候差。大龙媳妇每天给爷俩做着可口的饭菜，大龙每天都有近三百的纯收入，一家三口开心快乐地过着规律的生活。大龙觉得日子越过越有盼头，心里想着，我张大龙三进城，这回算是站稳脚跟、这回咱不走了！

儿子在新学校每天很开心，大龙每天听儿子也夸、媳妇也经常说，儿子命好，摊上一个爱孩子、有师德、业务好又有责任心的老师。那天中秋节，儿子半天课，大龙第一次没跑长途，有时间接儿子放学。他早早地来到学校，想第一个接儿子回奶奶家过节，给他们一个惊喜。正听铃儿响，一帮孩子呼啦啦走过来，大龙正在一群小豆包中找自己儿子呢，只觉得有人拍他一下，“兄弟找谁呢？”这功夫儿子扑进大龙怀里，大龙抬头瞅见儿子班主任正朝着自己身后说：“等会啊，我回备课室取趟包儿”。“艾玛，大伟哥，你别告诉我这就是我嫂子”大龙惊讶地说。只见王大伟推推眼镜，乐得像个孩子似的，“正是你嫂子。”

你说这世界上的事儿，还真就是一个无巧不成书啊……

★文/双阳农商银行  申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