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农村长大，条件很一般，主食以玉米和高粱等粗粮为主，以至于现在谁和我提议说吃点粗粮，除了烀玉米我会毫不犹豫地拒绝。能吃碗白面条是很奢侈的事，只有每年过生日，母亲才会给我下碗面，配个洁白的荷包蛋。白面都是留着过节包饺子的，平时鲜有吃白面条的。但玉米面条，我们叫碴条子，还是总吃的。奶奶是做碴条子的高手，煮一锅热水，将磨得不是很细的玉米面缓缓放里，不停地搅动，待煮成糊糊状，用瓢盛到碴条机上，用力压成面条状，漏到一桶哇凉哇凉的井水中镇凉，然后捞出来盛到大碗里，配上土豆丝芹菜做的酱卤，吃起来特别的顺滑、美味。这对平时吃腻了玉米饼子的我极具诱惑，每每撑得我肚皮圆溜溜的，蹲不下身子。也有一种臭面，把高粱或者小米啥的用大盆泡上二三十天，然后晾干再磨成面，面质特别好，味道也非常好，不过泡的过程中容易发酵形成有毒物质，年年左村右屯有吃中毒住院甚至死亡的，家里基本不做了。

随着父亲的工作变动，我十一岁那年家搬到双阳县城，吃上了供应粮，白面逐渐多了。

  1995年，我上高三。父亲单位集资建房，说是年底就可以交房子。因为家里缺钱交集资款把旧房子卖了，向孙叔借了个小房子，临时对付几个月。房子太小了，一家四口住的很紧张。后来学校了解到我家困难，校长特意安排我和新来的男教师一起住教师宿舍，省去了每天中午骑自行车往返回家吃饭的时间，能午睡一会。唯有一样，饿肚子。那时学校的食堂真的条件不咋滴，早餐别提了，就是午餐和晚餐，我要吃半斤米饭、一个要么是水煮蒜苔、要么酸菜粉条的菜后，不到两个小时，肚子就开始唱空城计。于是，找到好吃又便宜的吃饭地方成了头等重要的事。学校外有的家做伙食饭，招学生，我和同学们就去花钱试吃，菜都差不多，到点还是饿。后来，我干脆狠狠心时不常地去学校前边的一排小饭店打打牙祭。吃米饭要个带肉的菜是稀罕的，除非找个人AA，更多的时候是吃面配两个茶叶蛋。其中有两家印象特别深刻，一家是学校周围非常有名气的大宇（姓啥不记得了，反正大家都叫他大宇）他爸开的廉价冷面，一碗一块五，做得很快，他爸把一把冷面从灶台下面的红色大桶里细心的捞出，抖落一下确认泡开了后就扔到锅里煮个几十秒就盛到另外一个盛满清水的绿桶里镇一下，再放到橙红色的塑料大碗里，然后舀一大勺子调好的凉丝丝冷面汤，撒上点葱花和香菜就给你上桌了，至于你想吃酸的还是辣的自己调，反正桌上有调料盒。另一家是在学校前面那排饭店的最东头，装修相对高档一点。有一次，下午放学后在教室里多磨咕了一会，出来时大宇他爸那个店已经打烊了，其他几个饭店从窗外看都有喝酒的，不爱去。最后踱到最东边那家，巧了，没有吃饭的，摸摸兜里的二十元，吃面还是够的，果断进入。老板岁数不小了，正和厨师、女服务员聊着天，说着啥拆迁的事。仗着二十元的底气，装着老道地说，老板，一碗冷面，一盘炝拌干豆腐丝，小盘的。女服务员笑呵呵地说，没有小盘的，只有正常盘。老板说，别贫，小山子快去做，这位学生哥看来是饿了。完了，后悔自己装腔作势，人家老板门清。老板过来问了几句，得知我高三，羡慕地说，马上就是大学生了，能进京不？那个山子冷面多下点。当时的我多少有点高考恐慌，没敢接茬。很快，冷面和干豆腐丝都上来了，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我毫不犹豫地挑了一大筷子冷面吞下去。嗯，一股微甜稍辣、凉而不冰的味道，很是可口，再夹一筷子豆腐丝，和平时

的口味也不一样，酸甜口的，有辣椒油的焦香味，更有豆苗的清香味。肚子有点底后，不再狼吞虎咽，而是细嚼慢咽。冷面和豆腐丝如此美味，竟然没舍得吃瓣大蒜。当我把碗和盘子都吃得见底时，外面已然黑了天。等到第二周的周末，想去他家再奢侈一把，不想原来的饭店却都变成了瓦砾，不是现代版的聊斋，而是以后耳熟能详的两个字：拆迁！他家的冷面味道很独特，炝拌干豆腐丝是迄今为止我吃过最好吃的。

    上大学后，每天晚上去操场跑完步，最强烈的感觉还是饿。出去吃面条是来不及的，因为寝室到点熄灯关门，但可以在寝室泡方便面。九十年代末的方便面市场已经细分得很全，高中低档，各种口味都有，不过算计算计自己的生活费，总吃的是福满多红烧牛肉面，一块一包，自然比不得某师傅的料包有货，但面多，再买两个茶叶蛋一块五，两块五一顿宵夜也是能接受。用大饭缸一泡，不时地被室友抢一筷子，吃的也是开心。有一次209寝室一哥们过生日，算我十一个男生吃了二十斤肉卷，最后每人还吃了面条，也算是记录了！寝室老六家里条件不错，请我吃火锅，涮了好多肉和菜，我却坚持再来二两面尝尝……

  2000年，我毕业后进入一家银行基层网点工作。单位的午餐比较合我的胃口，我早上爱睡懒觉，一般就不吃早饭了，晚饭还是需要自己做的。以前父母疼爱我，除了煮鸡蛋基本不会做其他什么吃的，好在做面条容易些，于是尝试做热汤面、各种打卤面，配点清明街那家贞子饭店的朝族咸菜或者半根老昌香肠，也吃得颇为开心。

那时我在营业部工作，支行有现金库，需要男干部值班守库，还得自己解决晚餐。第一次值班还是颇为紧张的，下班前师傅郑重地把一个大概是五六式冲锋枪的弹夹交给我，反复叮咛我注意事项。面对厚重的金库和两个武警战士，值班是无聊的，咋办，叫吃的！单位附近有家朝族烤肉，点一份外卖版，加面片，要免费的蒜（那时根本没想到后来会发生“豆你玩和蒜你狠”，老板都是一次给拿两三头），那面片的味道至今记得，宽大、略硬，带着牛肉的肉香和烤熟大蒜的味道。

    单位周围还有两家出名的面馆，一家是蓝底白字长长的大牌子、当时长春满大街都是的兰州拉面，面积不小，就是人多有些乱，面自然好多式样，小菜是炝拌的居多，桌子上标配是一次性筷子、调料盒和粗糙的餐巾纸，一碗面三元，牛肉就一两片，汤也没那么浓，但也能吃饱。另一家是好旺角对面的苏氏牛肉面，装修自然格调很小资，面也很精致，汤有浓浓的牛肉香味，小菜也很精致，最喜欢他家的拌茄条和肉串，每每都吃得很嗨。

几年后，我遇见了现在的妻子。她带我去吃了立信街的韦祎过桥米线，我俩后来成了他家常客。他家店面不大，总是爆满，而且以美女食客为主，后来我总结：他家米线正宗，主要是老板帅气！一般我们会点一个十元的微辣锅，肉要最经典的鱼丸，额外加米线和干豆腐丝各一份，两瓶冰镇宏宝莱。几分钟帅气的老板就会麻利地把米线锅用夹子提上来，然后潇洒地起宏宝莱，附带一句两位慢用，一气呵成。满满的一锅，上面油汪汪，点缀着少许红油，我俩赶紧盛到各自的小碗里，妻还要加点醋和不少的麻油，我是不敢加麻油的，直接大吃特吃。锅里的鱼丸都留给妻子，尽管我也爱吃。每次我们都吃得见底。后来，仿佛一夜间，长春冒出来大大小小几百家过桥米线，其中万利米线店比较多，我吃过平阳街一家比较大的店，味道一般。韦祎过桥米线却悄然离开了我的生活，可能老板挣到钱搞房地产开发去了吧。

   2005年末，我到了现在的单位。单位是另外一个工作氛围，很忙碌，加班是常态，吃面条自然成为加班的一部分。同志街永昌路交汇附近有一家加州牛肉面还有一家李先生牛肉面（其实最开始牌匾差不多，08年后绿牌的李先生才多起来），我最喜欢吃地下室那家，安静，主要是有我喜欢吃的老虎菜。一般我是不敢中午十二点半前去的，因为那时的食客以附中的孩子居多，有点吵。最开始服务还是很不错的，进店服务员马上过来倒水给你点菜，后来渐渐服务质量有点抽条，看在味道不错的面子上，依然在他家吃。面基本要普通的牛肉面，一盘老虎菜，心情好时会要一个红油肚丝或者牛肉丝。因为我去的点人不多，一般我都会坐离门较近紧挨着收银台的位置，安静地享受我眼里的饕餮大餐，心情放松到极致。后来，两家牛肉面商家不知道什么原因，爆发了激烈冲突，我常吃这家竟然关门了，后来改成什么手擀面，吃过一次，很差，再后来这个店面闲置起来。好在边上很快开了一家陶氏骨汤面，也有老虎菜，更有老坛酸菜面，我自然成了他家常客，目前还在吃。

出长差是少不了的，吃面也成为枯燥出差生活的一部分，biangbiang面、臊子面、担担面，刀削面等等都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兰州的牛肉面需要重点说说。我们到兰州时，大雨瓢泼（第二天新闻里说五十年最大），当地机构在食堂礼节性地接待了我们，介绍了兰州牛肉面，也精心做了牛肉面。不过，当地老哥说，在兰州有几千家牛肉面，你们吃的那个兰州拉面其实是西宁的，本地都叫牛肉面，市里有协会，统一定价和标准。东方宫是最有名气的，但论正宗还得是巷子里的小店。在兰州呆了三个月，周末没有食堂，吃牛肉面成了一大乐趣。据说，小组里最多的小伙吃了二十几家，我吃了差不多十二三家，总觉得味道也就那样，没有特殊感觉。回来的那天清晨，我爬起来，和组里的老大哥再一次去吃白建强牛肉面，据说排名前十。天刚刚亮，店里店外已然人头攒动，大家吃得正欢。我俩选择在外面和当地人一样吃，劲道的面条、浓浓的肉汤和香香的牛肉，配以红油、香菜、萝卜和小葱，和当地人一样不缓不急地边吃面边吃汤，突然感觉自己也是当地人了，所以面特好吃……其实人生仿佛一碗面，每个人都是大厨，按自己努力尽力调出属于自己的滋味才是正道。

★文/吉林银保监局 赵立新